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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美丽
来源:散文    时间:2007/1/20    阅读:893次

小时候,母亲总爱和他讲一个从前的故事。

        母亲每回讲,都要用手摩挲着他的小脑袋,然后瞅着对面那座大山,说,从前有座山,山里住着一户人。一到傍晚,画中的仙女就从墙上画里走下来,打扫屋子,收拾家什,缝补衣物,准备饭菜,又打好一盆温热的洗脚水……

        他从此记住了这个从前的美丽故事。

        他后来到了上学的课堂,虽然懂得很多的基本常识,但他从没有怀疑过母亲经常讲的那个从前的美丽故事。

        但那毕竟是从前,从前的故事了。他,要上学,要帮母亲做一点家务和农活,闲暇时要和村子里同龄人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也许是母亲过早给他讲了那个从前的故事中的画中的仙女,或者是他青春期那无由的躁动,或许什么都不是,他总爱远远地打量着村子里的女人和她们的美丽天空。

        夏天,他总是装着和伙伴们去河边洗澡,看码头上那些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总是赤着脚,把衣袖裤腿绾得老高,把一家老小的衣物都浸泡在水里。在清澈的水面上,她们也不忘照一照自己红润的脸庞,然后满满地掬一捧清水,把脸擦洗一遍又一遍,洗出自己的美丽和自信。然后,一件件衣服搓洗着,棒槌着,漂白着,远远地就可以听到一家家搓洗出来许多有味的故事和秘密的家底。那一声声的棒槌声,在码头上总是那样的响彻,那般的欢快,那样久久地回荡着。若是那家正在漂洗着的衣物漂着漂着,被水冲走了,“哦——”的一声,他们几个小伙子齐如蛙般蹬脚游去,谁一手捞个正着,再一个猛子扎回码头,在水里伸出手来抓住那洗衣服的女子的脚不放,半晌再浮出半个头来。这时,若是大姑娘,接过衣物,忙回过脸去,脸早已绯红了;若是小媳妇,她一掌拍过来,说,是不是小鸡鸡生了毛,痒痒了,找打!大伙都笑,小伙子们赶紧扎一个猛子,游出老远,再回过头来远远地看着,码头上的笑声依旧不断,高过水浪。

        农忙时的女人最美。看那扯秧时,一个个秧把在一个个女人的手里从田这边抛到田那边,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生命的“虹”,似一班绿衣仙女腾飞在半空。插秧时,女人们个个“蜻蜓点水”,一下子,绿了一片,一下子,又绿了一片,慢慢地绿到了天边。从水塘里或从低处的水田里车水,这大多是女人们的事,也许女人如水,水是女人的事。先把木板水车支好,女人们手持摇把,一上一下,前俯后仰,轻重缓急,合着节奏,晃动身子,扭着腰,一片片水车叶子,排起长龙,水随天来。时不时,车叶子上有白花花的水被溅起老高,一条三指宽的鲫鱼在欢快地舞动。时不时,有清脆甜美的歌声响起,那是女人们唱着欢快的车水情歌。车水的女人,头顶是天空和云彩,歌舞在春的田野,成了农村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在波动,在荡漾。

        闲淡时,那怕只是一时的闲淡,村里的女人也是闲不住的。奶孩子的奶孩子,孩子大了的悉心饲养家里头的宝贝鸡,最闲时也是一双鞋底在手,手中不停。奶孩子时,女人们从来都是大大方方,不管有人没人,不管人多人少,只要孩子嘴巴一动,尚未哭出声来,女人早已把涨鼓鼓的雪白的奶子捧出来。他多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不管是肥壮健康的女人,还是瘦削病弱的女人,不管女人的皮肤有多黑,一律见到的都是那种涨鼓鼓的雪白的奶子,他立刻联想到饱满的谷粒、清澈的甘泉,想到了他在学堂里刚刚学到的几个字词:洁,净,美,神圣,无私,幸福,源源不断。母鸡在村子里,没有一个女人不把它比自己看得更重,红红的鸡屁股,女人要把它抠成自家的大银行,指望着屙金子屙银子。所以,孵鸡生蛋再孵鸡再生蛋,循环往复,有始有终,她们总是十分的心细,始终满怀着希望。“咕噜咕噜咕噜”一唤,那只芦花大母鸡带着一窝鸡仔蹒跚着上前来喙食,这时幸福的晚霞已经披满了山村。这些女人同样对于鞋底,也有十足的耐心,她们穿针引线,挥洒缕缕不绝的情感,温暖着一双双走出去的脚。在踏实的鞋底上,全是女人们密密的针线,满天的星点。一点,一个叮嘱;一针,一份思念。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就是走到天边,最终还是会一步一步走回到他从前的小土屋里。

        大雪飘飞的冬天,年的气息四处敲打着家家的门窗。这时候,他最爱看女人们穿着大红棉袄拖着麻花大辫在忙里忙外。先看那个剪窗花,那真个是“金剪银剪嚓嚓嚓,巧手手呀剪窗花,你说剪啥就剪啥。不管风雪有多大,窗棂棂上照样开红花。红红火火暖万家,暖呀暖万家!”再看做那个血粑丸子,打好一桌白白嫩嫩的豆腐,放上一盆红红艳艳的猪血,撮几许盐,配几勺辣末粉,有条件的家庭,定要切一些肉丁羼在其间。家家的女人用力把豆腐揉碎,翻过来翻过去,调匀配料,一双手血花点点,油光水滑,变戏法似地揉来揉去,把它揉成一堆面团。满满地抓一坨,拍过来拍过去,在左右手掌之间来回地穿插,如蝴蝶翻飞,女人的手上生花,不几下,就被弄成一个椭圆形状的丸子。再去看看打糍粑,本是几个大男子汉喊声震天地用两根大木棒你一下我一下往臼里夯,但最后没有女人们把水沾在手上把它搓成圆型大小再拓上红红的吉祥字画,就不是糍粑,就愣是显不出喜庆的气氛。说到底,农村的丰收、温暖和喜庆,其实都在各家女人的手上。

        一年到头,男人们总要在年底舒舒服服地歇上几天。家家的女人,要把床上铺的陈草换掉,一律换上整洁的干草,铺盖床单都要浆洗一遍。他作为家里的小男人,也是享受过那种美滋滋的感觉的。床单下新换的是柔软暖和的稻草,浆洗过的蓝印花被面让他看到水洗过的蔚蓝天空,还有几朵娴静的白云,被里是家织布,浆洗得硬朗板整,贴上去却光滑爽干、柔和暖身。闻着淡淡的稻草香和米汤的浓浓浆香,在那样的夜晚,他总是能够早早地酣然入睡。许多年后,他睡在城市夜晚的高级席梦思上,他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双眼睛遥望着家乡那轮圆圆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斗。

        母亲生命油灯的光亮一直照耀着他走到了大学毕业。他毕业后分配在这个城市,在城市灯火通明的夜晚,他却常常无由地生出一丝不安和无所适从。许多年过去了,他觉得那份不安和不适应在滋长、在膨胀,他变得更加盲目和烦乱。

        他一次一次地回到家乡去。

        然而,家乡很多东西都已经远去,村子里空空荡荡,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和那荒芜的田园。

        他问,都出去了?女的也都走出去了?

        他们都抢着跟他说,年轻一点的,走的动的的,都出去了。外面是个钱世界,如今田土不留人了。听说,女的还呷香些,有的女的挣钱跟捡钱一样。

        他没有说话。

        他又只好回到他不适应的那个城市里。

        他在那个城市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工作,还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妻子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女孩。结婚前有一段时间,他很高兴,他和她常讲着一些从前的故事,她认真地听着。结婚后,这个农村出来的女人,一听他讲从前的故事,她就皱起了眉头。慢慢地,她再也不听他唠叨从前的故事了。儿子在他的怂恿下,跟他回过一次家乡。呆不上一整天,儿子就喊着要回城里。他看得出儿子大失所望,一脸的陌生和茫然。

        终于,有一天,他命令自己:忘掉从前,闭嘴不说。但醒着时,他发现自己身体里有一种痛,隐隐地四处弥散。只有在梦中,他回到了从前,那些美丽的从前,他常常笑醒。醒来,常常到自家的花园里走走。有一天,他猛然抬头,看到了一朵花开的疼痛。

陈兵姚 摘自 散文(200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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