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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狗的心 |
来源:新民晚报
时间:2007/1/20
阅读:88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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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养过狗的人,才懂得狗的心。 当年我下乡时,养过一条狗,一条其貌不扬并且它自己也知道其貌不扬的狗。 一天去乡里赶集路过狗市,那时农村没有如今都市时尚的贵族狗,只能生产平民狗,俗称草狗。不过即便草狗,也有品相的高下。好的草狗,肩宽腰壮,狗视眈眈;次的草狗,耷耳低头,蓬首垢面,眼里注满了对不起主人的羞愧和自卑。 农民的交易时兴以物易物,一条上海带去的牡丹牌香烟,可以挑走一条上好的草狗;一条大前门,可换条中等草狗。不幸的是,那天我带的是一条飞马牌,价值只够得上草狗中的草狗档次了。在狗主的摊位前,我基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后来一位狗主用施舍的口气,指着一条瘦弱掉毛的小黑狗:“想换,就是它了。已经便宜你了。” 小狗被主人的手一指后,居然主动地从原先趴成一列的狗队中出列,摇着尾巴对着我靠过来。这个动作感动了我,记得我俯身摸了它的头,它则舔了我的手。 就这样,小黑狗跟我回到了知青点。因为是过集体生活,没条件垒狗窝,它就把我的床底下,视为它自然的“居室”。它去叼来个破麻袋,睡觉时屁股先埋进去,头从袋子的破洞中伸出来,总坚持把耳朵竖起。夜里我撒尿,它不管有尿没尿,总是伴随我去野地,有点帮首长警戒的味道。天亮起床,我的脚往床下一垂,它就帮我衔来鞋子。出工伴在我的脚前脚后,收工跟我去河边洗澡。它很懂得主次关系——让我先洗,它在岸上守着我的衣服;等我收尾了,它再跃进河里快活。 最大的痛苦就是吃不饱。我每餐从本不能吃饱的碗里,扒一点给小黑。我知道仅此一点不能喂饱小黑,但我要对付艰辛的体力劳动,我只能扒这么一点给它。 小黑非常明白,它像对待圣物似的,一边用嘴吃干净地上的每一颗米粒,一边用那双感激的黑眼珠看着你。它拾完了米粒后,就暂时躲到了你的视线之外,它从不向我乞讨,免得它的主人心生尴尬。 当然,我不能阻止小黑打野食。事实上机敏的它常有活动。邻队的农民种蚕,收入比我们好,所以有资格杀猪宰羊。小黑的鼻子一闻到邻队的幸福生活,就去打秋风,弄点下水,把肚子填满,回来前把嘴边的油沫弄干净。我也装不知道。它去过了一把享乐生活,可是又懂得归来,仍不忘我和它的这个穷家,这又有什么错呢?我们很多人,都未必有它那个觉悟哩。一条不嫌家贫记得回家的小狗,起码就是一条有良心的好狗。 两年后,我被抽调去公社教书,那儿不准养狗,我只好把3岁的小黑送给了一个知青朋友。没想到我看走了眼,这朋友后来染上酒瘾,不做活计,穷困至极,从来不管小黑伙食,还狠心打断了它的一条腿。得知此事我很想去探望小黑,终因工作太忙抽不开身。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有天傍晚下课后,分别一年多的小黑,摸了那么远的山道,竟然一瘸一拐地寻到了公社。它慢慢挨近我,嘴里衔了块猪的下水。 我知道我不会去食用这礼物,可我的眼泪还是下来了。 过了十多天,小黑死了。它4岁半,换算成人的年龄,正是如日中天的壮年。我在一片树林里埋葬了它。它属于非正常死亡,在那个年代司空见惯。 “日久见狗心”——从此,这句话像用刀子刻在了我的心里。
2007-01-14谭文涛摘自《新民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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