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声音不大,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声,还是清晰可闻。我拧开灯,天哪!才凌晨4点。 这两位老人都已年过八旬。打我记事起,他们总是大吵不止,小吵不断。几十年来,一路就是这么吵过来的。 父亲和母亲一共生育我们姐弟5个,我上面4个姐姐。在上世纪那个“生产队”年代里,父亲在镇上教书。母亲带着我们姐弟5个在生产队吃“工分”粮。那时,生活的压力对父母来说,可想而知。为此,姐姐们早早地都辍学在家挣工分,只有我跟在父亲身边读书。 自稍懂事起我就知道,我能一直伴在父亲身边读书,父亲和母亲都有各自的目的。 父亲打小对我疼爱有加,因为我是这个家族中惟一的“香火”继承人。但是,父亲生就脾气暴躁,他经常说的话是:“好好读书,少管闲事,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在我母亲的心中,我是母亲“安”在父亲身边的“眼线”。因为,父母的婚姻是祖父的“旨意”包办。父亲心里还另有一个“她”(父亲的一个女同学),而这个“她”,一直和父亲在同一个镇上,同一所学校教书。现在回忆起来,那时父亲在学校,对他的那个女同学也真还有那么点“意思”。 那时,我和父亲每个星期六的中午按时回家。母亲总要“审我”:问父亲和那个“妖精”有什么“情况”没有?小小年纪的我,自然怕父亲“撕烂”我的嘴…… 可怜的母亲从我这里弄不到什么“情况”,总是无端地找父亲岔子,不停地要父亲去干父亲不愿干的农活,问父亲要钱,并且总是质问父亲:“你的钱都到哪里去了?”一天半的假日,父亲和母亲往往都是在“战火”中度过。 我1977年高中毕业,实在“难”做人的我,和父母亲大吵了一次(他们前所未有地结盟,要我参加高考)。之后终于逃出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家,到祖国的大西北新疆当了一名铁道兵。在那冰天雪地的天山里面,我干了整整10年,1987年我转业到了湘江水畔一座繁华的城市工作。 父亲60岁整退休,工资卡上的阿拉伯数字将近“1000”。我们姊妹5个也都成家立业,按理说父亲和母亲应该“休战”了。但是,世上的事儿有时真是让人难以琢磨,父亲和母亲的“战争”居然有增无减。先是母亲想“接管”父亲的工资卡,父亲死活不从。母亲情急之下跳进了家门口的小河。 事情闹大了,惊动了母亲的娘家人(家乡的风俗,老舅是说一不二的)。老舅一个电话把我从长沙“叫”了回去。一句“你妈都跳河了,你这个儿子是吃屎的啊!跪下!”我知道:老舅这话,是“骂”给父亲听的。我成了父亲的替罪羊,在老舅面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 对于父母,我心里虽然不能说恨,但是,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前段时间,父亲和母亲为了一点小事又起事端。两人吵着吵着,母亲竟然一头朝父亲撞去,八十好几的老父亲一个踉跄倒地,左脚趾骨粉碎性骨折。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将他们一起接进了城,和我一起住了下来。 昨天晚上,父亲对我说,他想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母亲一听,当时就拉下脸来。又想那个“妖精”了是吧!父亲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一放,饭也不吃了,独自回了他的房间。 而在客厅里,我看见我的白发苍苍的母亲,蜷缩在沙发上号啕大哭!
蒋国军摘自《南方周末》2006-07-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