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背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并不懂得善的含义。上学了,课文里说,“假如春天没有花,人间没有爱,那是什么世界!”还是似懂非懂。又学了讲恻隐之心的故事,“有小孩爬到井边,快要掉下去了,你能看着不管吗?”终于懂了,不论是谁家的小孩,也不论是谁看见了,都会上前救孩子。原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就是人性,就是慈善之心。
国内有过许多次这样的报道,一个孩子得了重病,或疑难怪病,家长又无力负担昂贵的医疗费,结果是民众伸出救援之手,大家捐款,有的甚至捐助骨髓,台湾同胞也送来适用的干细胞,救助素不相识的孩子。这些慈善之举源自爱心,正如歌中所唱:人人奉献一份爱,世界将变得更美好。
我母亲出身大地主家庭,听她说,我的外祖父是清末举人,崇尚孔孟,乐善好施,出资为乡里修桥补路,办学堂,还设粥棚救济灾民,被乡亲誉为“李善人”。我1949年参军后,学生兵有个思想改造的学习运动,我决心与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限,但谈到老举人修桥补路是伪善,这种小恩小惠是地主阶级麻痹农民的毒药,“切猫尾巴拌猫饭”,我又二乎了,不相信母亲会骗我,而设粥棚救济灾民,怎么说也是做善事。当然啦,在学习运动中,这话我不敢说。
半个世纪之后重提往事,因为我到湖南省凤凰城访问了熊希龄故居,竟然是几间极其破旧的危房,浮想联翩。熊希龄是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有权有钱,却与夫人朱其慧一起,热心慈善事业,他出资创办的香山慈幼院(今为立新学校),在北京大有名气。石驸马大街(现为新文化街)的克勤郡王府,是清朝八大“铁帽子王”的王府之一,解放前被熊希龄购做私宅,又借给平民教育促进会使用,我的父母曾在此供职。朱其慧女士创办的景慧小学也设在王府内,我在这里读书免交学费。36年之后,我送小女儿到新文化街小学念书,校址还是这座王爷府,只是改了校名,感慨良多。不过,王府后寝山墙的柱石上还刻着“此地曾属熊希龄和其夫人朱其慧住宅,解放后将全部财产交由北平救济会”的铭文。凤凰的朋友告诉我,熊希龄夫妇应该是有名的慈善家,为救济他人,连这里的故居也卖掉了,身后什么也没有留下。我想,把全部财产奉还给社会,你大概不能说他“切猫尾巴拌猫饭”了吧。
怎样看待慈善事业和慈善家?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为富不仁”的说法太绝对了。国外有些亿万富翁将全部遗产捐给慈善事业,并不留给子女。比尔·盖茨还年轻,已向慈善事业捐献上百亿美元。你不能说他们伪善。而我国内地的千万富翁、亿万富翁,给灾区的捐款还不如工薪阶层,也不如港澳同胞,大概是有心理障碍,怕露富,也跟我们对慈善家的看法有关。
作为抗战时期的小难民,我受过慈善家的帮助,小学免费,上中学也靠“清寒学生助学金”,可以想像,北京香山慈幼院的孤儿们,会跟我一样感谢和敬重慈善家熊希龄夫妇。最近媒体介绍宋庆龄、王光美救助儿童、母亲的故事,霍英东资助教育、体育的事迹,都说明了我们应该敬重慈善家,建设和谐社会也需要发展慈善事业。
2007年1月21日谭文涛摘自《今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