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先驱导报》一篇《中国高收入者的郁闷》引人注目。记者采访了部分精英人物,他们包括大学教授、商界老板、演艺明星等对象。这些被大众羡慕、视为偶像的社会精英们,在接受采访时披露了各自的心态,诉说着自我的身心疲惫、灵魂碰撞、情感焦灼、人生困惑……总而言之,幸福感普遍缺失。这部分精英群体对自我幸福状态
的灰色评价,多少出乎人们意料之外!
其实,也并非在意料之外。莫洛亚在《人生五大问题》中早就指出:“一味地追求财富和荣誉,使人变得不幸。这是毋须深长的经验便可发觉的。依赖身外之物,过分重视财富的人最容易受到伤害。”我们无法肯定这些高收入者是否一味地追求财富名利,但他们的财富明显超过了大众。然而,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幸福。
也许人们普遍认为,物质享受的满足和自我目的的达到,就意味着找到了幸福。其实未必,幸福并不与之成正比。莫洛亚认为:“其原因在于,使人能够充分满足的幸福并不是一种人们可以渴求的生活状态。”这似乎在批评当下我们这个缺失幸福感的精英团体——中国这些高收入者,或许在一定领域功成名就,但却不快乐、不幸福,岂止精神郁闷,更多的是身心负累!其实,人的物质消费是有限的,同时还受到地球资源的限制。有人计算过,全球几个主要大国要想达到美国人现有的资源消费水平,大约需要二十个地球才可以应付。
精神分析家研究过这种在富足生活状态下产生的厌倦症,直指幸福感的普遍缺失是现代人的通病。我相信,社会精英们正是患上了这种痛病。且不说是否陷入了现代人的精神危机中,但至少说明,他们尚未建立起成熟的幸福观。
追求幸福是人生的一大理想,是人类本性的体现。但“幸福”却又是个既不可捉摸又难以名状的东西。对于幸福的诠释,异彩纷呈,妙喻连连,就像“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你找到幸福了吗?对于这个命题,我想,从亚里士多德到今天,不论贤达智者,或是芸芸众生,都曾认真思考过。
的确,幸福关乎人的灵与肉的安顿,要想找寻幸福,不妨把生命的重心由外在转向内在。这使我想起卢梭《忏悔录》第六章,哲人以少有的工笔咏叹生命的幸福时光:“黎明即起,我感到幸福;散散步,我感到幸福;我在树林和小丘间游荡,我在山谷间徘徊,我读书,我闲暇无事,我在园子里干活,我采摘水果,我帮助料理家务——不论到什么地方,幸福步步跟随着我;这种幸福并不是存在于任何可以明确指出的事物中,而完全在我的身上,片刻也不能离开我。”他浑身洋溢着的幸福,经感受和体验得到,他自己也没法确切地指出幸福发生的原因和情节。总之,幸福成了一尊点石成金的神灵,进驻了卢梭的心里,于是他无处无时不幸福。这样的幸福,虽然缘由乏善可陈,但却是人间至纯至美的享受。
这种幸福感岂止卢梭,凡人在一生中不也频频有过吗?热恋中的情人难道非要打扮一番,前去出席烛光晚餐才算浪漫?一片水样的月光,两双拨拉着湖水的赤脚,喃喃地道尽今世前生,不也造就了最刻骨铭心的约会?是的,因为这幸福感以心灵的热量冶炼而成。
卢梭的咏叹道出了人类的一个幸福观——幸福是人的内心长期的深刻的精神满足,幸福超越一切物质、财富和欲望,幸福决定于自由快乐的心境和没有负累的肉身与灵魂。你看卢梭,几乎不假借外物,不需要任何触发,心里便自给自足地幸福着,盈盈地荡漾快乐的清波。这幸福究其根底,无非来自旺盛的生命力,健康、充实、热情、心地纯净地活着,生命本身就是制造幸福的机器,它不需要多少外来的原料,一个劲地把幸福输给心灵,给所有的感官。至此,一个真理已昭昭:幸福其实触手可及,生活中不缺少幸福,只是缺少发现幸福的眼光和心灵。我们的某些高收入群体,在他们的生活里却把幸福放空了、忘却了。借此也告诉人们,在追逐名利、欲望和物质之时,不妨扪心自问:我们为幸福留出一个位置没有?幸福常常被忘记,需要不断提个醒:别忘了灵性的回家之路,当你走进博大精深的精神家园,你的生命才是最终的统一和谐,你才能不断有幸福的高峰体验,才能处在深深的快乐和喜悦之中。我敢说,此刻你漂泊在外的灵魂,终于回家了!
由此启示我们,面对经济发展大潮,物质的贫乏已渐行渐远,而心灵的贫乏接踵而至,物质丰富金钱增长没有给人们带来幸福,相反疏离、焦虑、空虚、孤独、浮躁、无聊,乃至骄奢淫逸、荒诞堕落、暴力色情等将日益成为未来社会发展的严重问题。因此,关注心灵建设已刻不容缓。但愿由此入手,使人们升华心灵境界,增进道德修养,提高生活品质,建设和谐的社会,使人人都生活在幸福之中。
末了,请允许再次提个醒:别把幸福放空了!
2007年01月22日谭文涛摘自《广州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