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

    一个美国人问我：“你看中国人和美国人的主要区别是什么？”我说：“你们与人接触，首先是拉开距离，然后选择；我们是先混在一起，然后区别。我们的麻烦是往往绞成一团，人与人之间关系比较琐碎；你们的麻烦往往是孤独。”这位美国朋友点头称是。我指着桌上的菜说：“你们就像你们的菜，这是鸡，这是炸马铃薯条，这是柠檬，全部分开摆，由你选着吃；我们就像我们的菜，都切碎了，拌在一起炒，还嫌粘不到一块儿，再勾上些芡粉，这样味儿才出来。”美国朋友听了大笑。

    权 利

    西方重个人意志，事事要自己选择和决定；东方传统重官方意志，便寄厚望于父母官的卓裁。对西方人来说，选择权是他个人最重要的权利之一。他们个人选择权限很大，比如对居住地的选择，对工作的选择，大学生学习科目由自己任选，凑足学分便能毕业；教授开什么课也由自己决定，他的想法可能挺怪，但别人不能干涉他，除非没人听他的课，乖乖地再进行自我调整。做什么任由自己，成败听其自然。这样，个人的志趣发挥的机会便多，自然用不着合理的人才调动也必须由一些半懂不懂的人一连盖七八个图章，缺一不可。

    请求护送

    再说最普通的公职人员警察。
    一个女汉学家在我的住处聊天太晚，我要送她回去，她说：“不用。”当即拨个电话给警察局，她说她正在什么地方，要回家，害怕路上被劫，请求护送。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就停在楼下，她坐车便去了。

    照 相

    在比利时的根特市，我*着街灯照相，并要朋友过来合影。
    朋友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他故意在另一边用双臂推着灯柱，做支撑状，好像我这个大个子要把灯柱倚倒。
    他说：“我爱护我们的文物。”
    如今这照片在我相集里。
    它不单记录朋友快乐的性格，还透露出一切包含着历史的事物在他们心里的价值与分量。

    墓 地

    死亡并非凄惨，并非一片空茫。死亡也是诗，是生命化入永恒的延续。这是使我每逢到国外，路经一处墓地，必要进去流连一番的缘故。它与中国坟地不同，毫无凄凉萧瑟之感，甚至像公园，但不是活人游乐而是死人安息的地方。处处树木幽深，花草葳蕤，一座座坟墓都是优美的石雕，有的称得上艺术杰作。在德国我见过一座墓，墓石两边浮雕一双巨大的耳朵。死者长眠地下，还要倾听世间的万籁，这才叫不甘寂寞。这一双石耳线条浑厚而洗练，和胖墩墩墓石协调为一个浑厚的整体。墓碑上刻着一行字：“我带不走的只有爱。”

    伫 立

    我最喜欢伫立在这些陌生人的墓前，默然读着这些碑文。墓碑上很少“树碑立传”和“歌功颂德”，大多只有生卒年月，还有一句或几句话，大多是死者留下的遗言，或是他的亲友对其最后的馈赠。有几个碑文至今依然记得：
    “所有的事我都快乐，包括这一次。”
    “我是个酒鬼，现在才真醉了。”
    “忘掉这个人的过失，记着他的好处。”
    “你不认识我，我从未成功过；我的朋友都牢记我，凡事我都认真地做过。”

    信 誉

    不久前，我在一家店里冲印照片。柜台上有牌子写着“二十四小时完成”。我把胶卷交给他们后，第二天准时来取，店员抱歉地说到总店取货的车子可能出了意外，请我等一等。等了半小时便取到了，店员却不收款。我问：“为什么不收?芽”他说：“已经耽误了你的时间，不能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