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堂的两边种着玉兰花,左边是紧挨着的两棵,右边只有一棵。教堂四周立了铁栏杆,漆成黑色,门终日紧锁,因为做礼拜仅在周末。
玉兰花每年四月盛开,花瓣粉白中带点紫,密密满枝,实在应该是很漂亮且很的气势的。但天天从树下走过,踩着花瓣,竟然没有什么印象。还是从报上看到照片,说是玉兰花已开,俨然一景,这才想起为,真有这么回事。
当然不仅仅是玉兰,还有车翘,连翘花色金黄,一枝上下成簇地开,是那种很热闹的花。北京的春天,漫天风沙中就这连翘开得欢实。机关的围墙外,沿墙脚每隔一米一大丛,令人想起绣球。不过我不喜欢绣球,形状太粗,不耐看,只是长得旺,像个蛮汉。有一年游东坡赤壁,见几重院落中,种的都是绣球,真替墙上、石刻上的苏兄难过。迎春顾名思义,也是这时节开,星形的小花,满缀在无叶细枝上。有人分不清连翘和迎春。其实队了花不同,连翘的枝多直立,而迎春则喜欢横长。
患病时吃过银翘解毒丸,其实的翘,便是连翘了。
天气刚暖数日,忽然下雨,风中又回复些寒意。因为睡足了觉,精神好,心情愉快,走过玉兰树,多看了几眼。树干被雨淋湿,色泽由灰而黝黑,显出些质感,才衬出花的娇艳,而且枝头开始绽绿,虽然不醒目,毕竟是绿色。
花木好看不好看,离不开环境。南方的海棠和碧桃,都以繁色浓取胜,开起来一树红艳,灿若云霞。周遭翠草绿树,衬以雅致的楼阁,映以一池春水,那才真叫画中景象。
教堂的墙是暗红色,再远处的楼则为棕灰色,街道自然逃不过黑色。在这种背景下看玉兰花,觉得它那粉紫枯干得很,像是被烤过,或是在陈年的书中夹过,褪了色,还余点残迹。
雨后草木都添了点韵致,如果多下几天雨,还能看见墙脚生出些绿苔。这总是聊胜于无的事。
说到玉兰的淡淡粉红色,记得一本常翻用的配色手册中的一段闲话,说是:
“现今无论中国或日本,一听到粉红色,就有及时享乐,追求官享受的印象。这是从西方的玫瑰扩大解释解释而来的。英文里所谓‘玫瑰色的床’即意味着追求快乐的生活,而‘摘玫瑰花’就从‘任性的行为’转变为采处女的意思”
“在日本奈良及平安时代,红染是很昂贵的,因而禁止庶民穿着红染的衣服。当时要红染绢一匹,需费二十大斤(一大斤约相当于560克)的红花,其价格等于两家老百姓的财产。因此,当时的女人只能以很淡的红紫来满足她们的欲望。要染这种淡红紫色,只要一大斤红花就可以,所以就有‘一斤染’的名词留传下来。”
“这一种‘一斤染’产生的淡红紫,就是现在所谓的粉红色。这一种粉红色在当时来说,并没有追求快感之意,反而忧郁的心情存在。”
玉兰有白、紫两种。中国人喜欢的,是白玉兰,将枯萎时,才泛出点茶渍似的淡黄。白是高洁的象征。至于淡紫或粉红色,中国人似乎不关心。颜色再重一些,变为紫和红,就另有讲究。紫当然表示大富大贵,红也有同样意思,但后来死囚着红衣,红又成了凶色。
什么颜色中国人看起来会有“悲哀与忧郁”的心情呢?温庭筠曰:“恨此愁红”,恐怕不能算。想一想,大概是绿色吧。《楚辞》中感叹:春草绿了解,而王孙未归。历代文士常以此做眼镜看春天夏天的草,仿佛西藏的牛看红布,激动得难以自持。所谓“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连五代的小女人也知道撒娇说:记得罗裙,处处怜芳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