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萨拉·班恩·布雷斯纳克 编译：时 娜
20世纪80年代中期。有一次吃完饭，我发现杞人忧天并非无稽之谈：天真的会突然塌下来,并且化做一块巨大的屋顶镶嵌板落在我头上，把我砸倒在桌子上。
头部的伤让我一连几个月卧床不起，神志不清，丧失判断力，并且在一年半的时间里生活能力不健全。在恢复期的前几个月里，我的感觉都是有偏差的。这时，有个不可思议的情节没有征兆地来到我面前：海伦·凯勒启发我们去沉思默想。我的视力很模糊，而且对光非常敏感，所以卧室的帘子必须一直垂着。甚至连床铺被子上的不同图案都会惊扰我的平静，因此必须把被子翻过来，只露出里面那光滑的细棉布。
我不能听音乐，因为那会令我眩晕；我也不能在电话里与人交谈，因为如果没有可视的线索，比如嘴唇，我就无法处理耳朵接收到的声音，无法在脑子里把它们重新组合以表情达意。
我不能品尝食物，或者闻小女儿刚洗过的头发的甜美香味儿。在螳日子里，连最轻微的碰触都是疼痛的：一片轻如薄纸的东两放在我赤裸的腿上，都成了不可承受的重负。把运动衫捋过我的胳膊肘，那举动所引起的战栗就像手指甲划过黑板一样。
我当时认定，我已经痛失其他感觉，它们与我这一生再无缘分。就像一只猫失去它的胡须，我失去了平衡感，以及对深度和距离的感知。因为这次事故，我不再亨受最亲密伙伴的安慰——书面的和口头的文字，更别提谋生了。我不得不整天在床上度日，不能跟我的家人在一起，不能照顺我的女儿……我失去了身份感，如果我不是个妻子、母亲、作家，那么我是谁?我的幽默感、空间感、意志感、安全感，还有最重受的安宁感，都消失了。
这些混乱的副作用持续了好几个月，并且以我难以想象的方式影响着我的生活。由于不能清晰地说话，也不能运用理解力去阅读，因此我充满羞耻感。在我可以下床活动之后，也从来不敢迈出后院一步。我甚至不愿意去拜访朋友，这又滋长了我的孤独感。我的每一大都充斥着无边的失落感，而在夜晚，涌上心头的又是对未来的无限恐惧。
如今在纸上向你们描述那些艰难的口子，又惹出了我的眼泪。不过，正如罗伯特·福斯特所说：“作者没有眼泪，读者就没有眼泪；作者没有笑声，渎者就没有笑声。”感谢上苍，我的故事有一个精彩的、神话般的结尾。但是，如果你在18年前说我不仅会奇迹般痊愈，而且还将成为一名颇受欢迎的作家、出版者和演说者，我会认为你是残酷的人，并立刻把你赶走。
在那个知觉混沌的时期，我痛苦地一遍遍问苍天：“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现在?”但我遭受灾难的那个时期，正好创造了一个绝佳的良机，让我集中精力关注心灵。有很多精神上的珍贵体验有待我去体会，我将成为大炼金士的学徒——学习这个时代的秘密：如何把铅块变成金子。
在这螳发现中，最主要的是：“惊喜”是天堂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天堂总是存在于你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摩西在一片燃烧的矮树丛中找到了他的天堂，而我，是在一罐自制的意大利细面条作料中找到的。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你会发现天堂就在柔软的毛毯里，带给你无微不至的温暖；疲惫时，你会发现天堂就在那一口甘菊茶里，为你带来暖暖的抚慰，以及花园玫瑰的芬芳。在我遭遇事故之后，意大利细面条作料是我在几个月里能够清清楚楚闻到的第一样东西。 一个好心的朋友送来的礼物正放在炉子上炖着，当那股芳香飘到我房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那味道陌生而又似曾相识，有大蒜、洋葱、深紫西红
柿、胡椒和牛至。我怀着难以名状的欣喜，循着那味道下楼，来到了厨房。我高兴得要命，我发现了平凡牛活中的奇迹，并且知道我的生活将从此改变。
我几乎精神错乱了，拿起一只调羹伸进那作料炖出的汤里，然后放进我的唇间。虽然嗅觉和味觉是两种最接近的感觉，但我还是无法尝出那汤的味道，只能辨别它的温度和口感。不过没关系，能够呼吸到正常生活的美丽香味，我已经感激涕零了，再无其他奢求。我到楼上洗手间拿了一罐清洁剂。对!桉树味的，然后拿了地下室地板上的脏衣服。这突然好转的迹象给了我很大的鼓舞，以至于我产生了洗衣服的冲动。好几个月没有做这种日常生活的琐事了，我发观这项最普通的家务其实很神秘。当我把脸埋进温暖的衣物，深深呼吸新鲜衬衫的芬芳时，我清楚地感到了天堂正用爱意将我拥抱。
在接下来几个星期的幸福时光里，我像好奇的猎犬一样出声地嗅着，并凭着像我的小女儿一样非凡的惊奇感，重新认识了生活的面目。接着我恢复了味觉，然后是听力、视力和触觉。每一-种感觉的恢复都用最感性的方式给我带来精神上的启迪，因为它向我展现的不仅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世界，而且还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女人，正伸开双臂拥抱生活给予她的惊喜。就像在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疏远之后重修旧好一样，每一种感觉的复苏都伴随着意想不到的狂喜和突如其来的眼泪。吃一只熟透而多汁的桃子时，我流泪了；看到耀眼灿烂的阳光流过刚刚擦洗过的窗户时，我流泪了；聆昕音乐也惹出了我的眼泪；还有我能够穿上最喜爱的运动衫的时候。
曾几何时，我甚至闻不到鼻了正下方东西的味道，我为自己这种能力的严重缺失而头疼、羞愧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在生活边缘的那段经历已经结束了，我像一个纵欲者一样，生机勃勃地敞开感官的每一个毛孔，新生活正在拉开帷幕。
纵欲者?不要惊奇，纵欲者就是沉迷于对生活的感官体验的人。古往今来最杰出的纵欲者，不是示巴女王(传说中一位阿拉伯半岛的女王，与所罗门王有过一场甜蜜的恋情)、马塔·哈丽(巴黎历史上著名的脱衣舞女，也是周旋于法、德两国之间的“双料美女间谍”)，或者玛丽莲·梦露，而是一个又瞎又聋又哑的女子——海伦·凯勒。但她剩余的感觉是如此丰富充沛，以至于她为生活的质感，味道和芬芳而欣喜若狂，并不断鞭策别人也这样做。对她来说，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是一种令人心醉的新体验。
我终于与我灵魂的配偶重新结合在一起，我也想让你们与我一同为此陶醉。我已经满怀热情地爱上了生活——尽管“他”有着各种各样的坎坷、妥协和矛盾；生活也热情洋溢地告诉我，除了我自己时自己的爱，我是如何被爱着。相信我，你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像生活这样的爱人。崇拜你，需要你，爱抚你，拥抱你，取悦你。所以，请每天给我几分钟时间，我们来聊聊生活。你不会有任何损失，除了你的不满、气馁，以及无沦已婚还是单身都会拥有的一种隐秘而深刻的孤独感——也许连你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至于收获，你会发现人间天堂，并且轻歌曼舞地走向那天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