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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的照片
来源:《读者》2006年第15期    时间:2007/8/8    阅读:2516次
我外祖母奥玛·杨洁年轻时,有一天好友安娜·瑞克夏格送她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安娜站在家中庭院里对着拍摄者微笑,照片背面写了几个字:安娜摄于1925年。
  奥玛问:“为什么给我这张照片?”
  安娜回答:“因为我就要远行,你或许再也见不到我。”
  几个星期后,安娜收拾行李,乘火车到阿姆斯特丹,然后登船赴荷属东印度群岛巴达维亚(即现在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安娜答应会经常写信给奥玛,还说环境不好的话就会返回荷兰。可是,奥玛从此没有接到她的音信。
  奥玛把安娜的照片贴在相簿上。1952年,她坐火车去阿姆斯特丹,再和家人登上轮船赴加拿大。几个星期后,又乘火车到达阿尔伯达省的山城爱特蒙顿,从此在这里定居。奥玛从行李中取出相簿,放在书架上。
  直到多年以后,有一天,家父取下相簿,一页页翻看。这一天,我外祖母奥玛才知道安娜出国后的遭遇。
  安娜乘轮船到了巴达维亚,嫁给一个从未谋面、长期侨居海外的荷兰人。原来这个名叫乔汉纳斯的男人在朋友家的壁炉架上见到安娜的照片,一时惊为天使,便写信请她到巴达维亚见面。他说,只要安娜考虑嫁给他,他就负担旅费;如果最后不愿下嫁,他也会支付安娜回荷兰的盘缠。
  安娜一下船,就有个30来岁的男人迎面而来。他高大健硕,蓄金色小胡子,戴圆框眼镜,眼神深邃忧郁。安娜一见倾心,不久,就答应嫁给他。
  乔汉纳斯很富有。荷兰统治东印度群岛将近300年,成就了一个特权阶级。乔汉纳斯在爪哇岛马兰城拥有多家公司,生意兴隆,居室豪华,有一班佣人、花匠、厨师侍候,在社会上备受尊敬。
  安娜也许经常思念荷兰,只是从来没有透露过她的乡愁,她努力在异乡建立一个温暖的家,把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她和乔汉纳斯生了六个小孩,全都是金发碧眼。
  1942年,日军人侵东印度群岛,推翻了荷兰殖民政府。全国各地都张贴海报,海报上有一对蓝色大眼睛,附注文字说明:“敌人的眼睛。”北欧裔居民统统被捕,关进集中营。几天之内,安娜和乔汉纳斯就由豪宅主人变成阶下囚。
  日军后来规定,家庭成员要按男女分开囚禁。从此,乔汉纳斯失去了踪影,安娜再也没有见到他,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安娜被押解到一个靠海的集中营,她的一个女儿和两个小儿子跟在身边,另外三个儿子则关在5公里之外的男集中营。有时,他们都被押到田间工作,在烈日下迷蒙的蒸气中遥遥挥手打招呼。安娜有时会以为那只是海市蜃楼,只是幻象;有时又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其实是躺在荷兰家中的床上。但命运注定她永远不能回乡了。
  1945年8月,在盟军解放集中营的前几天,安娜·瑞克夏格因饥饿去世。她常把配给自己的饭和水分给三个孩子,自己的粮食于是更加不足。
  三个小孩都活了下来。其中有一个差点熬不过去,他叫亚伦,排行第三,瘦削羸弱,有哮喘病,自幼就在鬼门关徘徊。最初大家都以为他会死在集中营里,但他活下来了。
  战后,瘦骨嶙峋的亚伦和兄弟、姐姐一同被送到锡兰(今天的斯里兰卡)。他们在难民营住了一段时间,然后登上轮船前往荷兰。
  荷兰战后疮痍未复,无暇理会这些从印度尼西亚来的孤儿。当地居民告诉他们说:“印度尼西亚毕竟是个温暖的地方,阿姆斯特丹的街头却还有无家可归的人在挨饿受冻。”
  几个孩子没有作声,他们把创痛埋藏在心里,学习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活。
  亚伦当上了自由摄影师。他喜欢通过相机看世界,仿佛镜头可以把痛苦滤掉。
  1952年,亚伦厌倦了荷兰,乘火车到阿姆斯特丹,登上赴加拿大哈利法克斯的轮船。他原本想回印度尼西亚,只是怕触景伤情,于是又坐火车到爱特蒙顿,孤苦伶仃,混迹于贫困的荷兰侨民社区。他星期天早上会去荷兰文教堂礼拜,通常坐在后排,回味小时候上教堂的情景。
  教堂的一名女主持是个瘦小妇人,光亮的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她见到亚伦,虽然不清楚他的来历,感觉却不错。她自己有六个孩子,都快到嫁娶年龄了,于是她鼓励大女儿:“邀亚伦来喝杯咖啡吧。”
  大女儿对性格羞怯的亚伦没有兴趣,但她妹妹亚茉莉雅却对亚伦很有好感,邀他来访。不久,亚伦就成为他们家中的常客。
  他们开始约会,3年之后结婚,婚后生了八个孩子。我排行第三。
  父亲在我外祖母家里喝咖啡,已不知有多少回,但从没留意茶具柜上方书架上的那本相簿。1983年的这一天,不知怎的他把相簿取下来,随意翻看,看到一张褪了色的照片,照片上有个女人,背景是普通家居的庭院。
  他愕然地说:“那是我母亲呀!”
  外祖母笑道:“不是,不可能的。那是我的朋友安娜,1925年去了印度尼西亚,之后就没了消息。看!”
  她把照片取下,递给我父亲,照片背面上的笔迹仍清晰可见:安娜摄于1925年。父亲说:“那正是家母安娜·瑞克夏格。”
  我外祖母瞪着我父亲,一时似乎无法明白,随即泪盈于眶。她一直不知道老朋友的下落,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安娜的儿子做了她的女婿,人间际遇之奇,多少减轻了死别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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