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孙郁君相识已有十年了。此前,读过他的《鲁迅与周作人》,知道他有深厚的文史功底,文笔清丽雅致。后来,由于彼此的工作变动,有几年没有联系,但时常看到他的文章见诸报刊,总的印象是学问精进,文字圆熟,越来
越吸引人。及至近期读了他新结集的《远去的群落》(安徽教育出版社),才对他的进步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远去的群落》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作者对鲁迅发自心底的深厚感情,让我“心有戚戚焉”。在文章中,他极少对鲁迅直呼其名,一般以“鲁迅夫子”、“鲁夫子”、“先生”相称,表现出他对鲁迅的尊敬、钦佩之情。他对鲁迅虽然有极深厚的感情,但并没有影响他对鲁迅进行冷静、理性的研究,而对鲁迅进行圣化、神化。他对鲁迅一些并非完全科学的看法、结论照常进行商榷、探讨,如中国古代批评大师刘勰所说的“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也正是遵循了鲁迅提倡的“爱而知其恶”的批评标准。比如在《托洛斯基的余影》中,他指出,鲁迅本来在思想上与托洛斯基颇多相通之处,由于受生存环境的限制,对苏俄党内斗争情况的隔膜,“把托洛斯基从左派的行列中排斥出去了”,于是在《答托洛斯基派的信》中对托派痛加挞伐。他公允地指出:“晚年的鲁迅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考虑到左派的队伍中出现的反对派的问题。历史没有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
刘勰说:“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读了《远去的群落》,对孙郁广博的知识储备有了真切的了解。正像他谈到孙犁、林辰一样,作为一个鲁迅研究者,大凡鲁迅提到和收购的书,他都极力搜寻,用心研读。就该书中提到的,上至古希腊的路吉阿诺斯,下到当代作家刘庆邦;有外国大师尼采、邓肯、竹内好、木山英雄,有中国巨擘鲁迅、老舍、沈从文;有争议人物托洛斯基、陈独秀、张国焘、周扬,乃至民间收藏、韩国的鲁迅研究论文、美国的语文课本,可以看出他视野的开阔,兴趣的广泛。研究鲁迅这样的文化巨人,只是苦读鲁迅作品,牢记经典作家的语录,是难以深入鲁迅的精神世界,写出切中肯綮的研究论著的。孙郁能在鲁迅研究、现代文学研究中产生相当的影响,不是偶然的。
最后,是孙郁文章的独特风格。于温文尔雅中见风骨,于沉静内敛中露锋芒;有书卷气、书香味,而没有老气的平板枯燥。他的文章有显见的中国文章的韵致,语气词的运用调节了行文的节奏,营造了亲和的氛围,吸引读者自然地读下去。 |